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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時代強弩之末 巴黎-19世紀世界之都

19世紀初,巴黎是歐洲大陸最強大法蘭西王國的首都;1815年,巴黎的人口已經突破百萬,以人口計算,巴黎當之無愧是歐洲大陸的第一大城市,但決定一座城市的地位,人口不是唯一的因素。其實當時的英國首都倫敦的人口數量和巴黎是不相上下,那麼為什麼到了20世紀初期巴黎能躍升成為歐洲,甚至世界,的文化和藝術中心?
一個城市能夠成為國際性的文化和藝術中心,其決定性因素在於其文化和藝術消費市場的規模。消費市場的規模說到底就是視其消費者的數量和消費能力的大小而定,也就是說那個城市能夠具備,越是充足的條件因素,越是能讓文化和藝術消費者趨之若鶩,就能成就一個龐大規模的消費市場。 各項條件因素的拼比,勇奪於冠的巴黎才是公認世界級別的文化和藝術中心。
首先拼比歐洲各大城市的規劃;大家可能覺得城市規劃和文化藝術市場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那是因為在21世紀的今天,各個城市的基礎設施水平相差不大;但是在19世紀,那個中古世紀過渡到近代的時期,歐洲各大城市的規劃和基礎設施建設水平有天壤級別之差;以規模人口不相上下的巴黎和倫敦為例,兩種截然不同的城市規劃思維,會對城市本身及文化藝術消費市場產生巨大不同的影響。
倫敦的城市發展是自由放任的,可以說是沒有什麼城市規劃可言,富裕階級的豪華宅邸和貧民階層的窮街陋巷彼此相鄰;工業革命造就了高度工業化的倫敦,工廠及住戶彼鄰,工業及住民的污水排放最終解決方案就是經地下水道排放到貫穿倫敦市區中心的泰晤士河裏;高度工業化的倫敦,本來已經是鼎鼎有名的工業廢氣霧都,泰晤士河上也隨時流動著住民及工業排放的污染臭水。 英國富裕階級為了談生意,或是議會會期聚集倫敦,基本上是不願待在倫敦,一旦工作結束就立即回到環境優質的自己鄉間宅邸。
鄉下的生活除了舞會、宴會、打獵和騎馬,其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消遣,所以在當時維多利亞女皇時代,英國上層階級想要過繁華熱鬧的城市生活,往往巴黎是最佳選擇。 在那個巴黎的美好年代,英國大公王親貴族及資本大地主的買辦式男女愛情及奢華消費習性,可以風流倜儻地放任發揮;巴黎愛我,我愛巴黎自然蔚為風潮,不無其道理。
說回來19世紀初的巴黎比倫敦強不了多少,擁擠髒亂不堪,富貧混居,因為彼此相鄰又造成民眾不平情緒;自1789年法國大革命以來繼續不斷地多次革命,尤其是1848年,巴黎民眾要求改革遊行,在街頭構築工事,點燃雜物和巴黎國民衛隊火拚,讓法國的統治者深刻的體認出窮人陋巷彎延曲折,往往私搭亂建,多所猖獗,一旦有人想發動革命,只要就地找一些簡單的材料,如馬車,甚至一堆傢俱,就可以構築起簡易的街壘,而進攻的一方如果不動用重型武器就很難攻破這些革命者堆起的路障防線。
拿破崙三世Napoleon III,路易-拿破崙·波拿巴Charles-Louis-Napoleon Bonaparte,拿破崙的侄子,自七歲就離開出生的巴黎,到過義大利、瑞士、英國和美國,甚至流亡在外;他深刻體驗到巴黎的這種輕易動亂的陋巷城市條件;1852年,拿破崙三世Napoleon III這位流亡歸來的親王,當了法國皇帝,成立法國的第二帝國,就開始對巴黎進行徹底地改造和規劃。
中古世紀的巴黎,運輸依賴塞納河La Seine的廉價水運,由於水運的便利,巴黎享受生活、掌控權力的上層階層和出賣勞動力、勉強維生的下層階層都集聚於塞納河兩岸;獲得拿破崙三世重用的法國都市計畫師,喬治-歐仁·奧斯曼男爵Baron Georges-Eugene Haussmann承辦城市規劃改變了巴黎的市區風貌及地圖,整個巴黎的規劃佈局被大幅度調整,產業也因此作了重新的配置。
奧斯曼男爵計劃中的鐵路網建設取代了塞納河水運,鐵路網成為巴黎的運輸命脈,這就讓依賴水運的製造業得以遠離塞納河。 製造業退出了巴黎核心地區帶動了產業工人一起遷離塞納河岸。經過此一精心策劃之壯舉,中古世紀的舊巴黎市中心最終得以拆除得以統一規劃了;舊市區的彎延曲折街道被拆毀拉直,窮街陋巷的舊址修築了新的奧斯曼式大道;在大道兩側,近代具備暖氣和生活便利設施的新式公寓樓拔地興起。
奧斯曼男爵的城市規劃,產業結構跟著轉型,從過去的多種產業並存,朝著清一色的高端金融、科技和服務業的方向發展。 所有這些新型產業中最吸睛的,說到底就是「吃喝玩樂」的高端服務行業;而最適合優雅氣質「帝國之都」巴黎上層社會玩樂的種類,無疑就是文化和藝術了。
巴黎依然有窮人,19世紀後期的巴黎經過重新規劃造就出不同行業,因為就業機會的不同。巴黎的勞動階層轉行成了咖啡館服務員或是服裝店店員,下階層的男性勞工,因為城市規劃遷出巴黎城區,住在市郊方便就近工廠從事勞動工作,取而代之的是下階層的女性進入巴黎城區;在這個時代,在巴黎的上流社會男性及紳士們的眼中,仍然視下階層的女性如同巴黎商店裏琳琅滿目的商品一樣,均屬於消費形態,是可以出價,進行交易的商品。
巴黎經過拿破崙三世Napoleon III的第二帝國的改頭換面,巴黎核心地帶形成了一個輪廓清晰,街道寬闊,天際線明顯的優美城市;大多數的生產性功能都已退出了城市核心地帶,取而代之的是歌劇院、劇院、駐唱演出的小酒館和咖啡館在巿區林立,還有書店、奢侈的餐廳,這些浪漫情趣的消費店家構成了巴黎的風雅新式生活的象徵;自第二帝國以來的巴黎漸漸形成了自己所擁有的消費文化。
如此情趣的新式生活成為眾多文人和藝術家描繪的對象,第二帝國時期的這個偉大不同生活品質的發明傳遞到世界最遙遠的地方,迴聲激盪至今日;其實現今世界各地優閒逛街駐足街頭者的足跡,就是來自第二帝國時期巴黎街頭浪漫生活的典範。
巴黎成為近代歐洲文化和藝術中心的另一個決定性因素是巴黎的貴族色彩。隨著1875年第三共和國憲法的通過,法國貴族逐漸退出政治舞台,卻始終把持著社交活動和文化價值判斷的話語權。在第三共和國的巴黎,社交核心是貴族的沙龍,共和國的新貴們也以能夠進入這樣的沙龍為傲,而貴族和共和國新貴之間最容易互相理解的領域就是藝術。畢竟政治是他們之間不可談論的深切鴻溝,而藝術則可以超越於政治之上。結果就是巴黎在帝國滅亡之後得以繼續保持著自己的「夢幻之都」形象,而貴族則把巴黎的夢幻具體化為「藝術之都」。
此時歐洲其他國家的氛圍除了法國之外幾乎都是君主國家;可想而知在當時,全歐洲的貴族都想去巴黎風流快活順便買點藝術品;在法國轉為共和國當下,其氛圍仍承襲第二帝國的貴族風格,巴黎依然是共和國中的貴族花都巴黎。
另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巴黎的寬鬆社會氣氛。隨著歐洲產業及經濟騰飛,全歐洲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中產階級化。隨著中產階級的興起,他們的倫理道德觀也開始佔據社會主流。貴族那種把婚姻當成生意的倫理觀正在逐漸被中產階級的「婚姻應該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觀念取而代之。
此時的德意志帝國崛起,大肆擴張,首都柏林有著前所未有的整齊街道及新的生活方式。德國封建時代的容克Junker貴族大地主本就勤奮保守,在德國從封建社會走向資本主義社會的過渡時期,由於資本主義的迅速發展,全面瓦解了容克的「封建莊園」經濟基礎,為此普魯士王朝將重要軍政官職賜給容克作為補償,而在1848年前後,容克貴族們已兩袖清風,經濟上捉襟見肘。 這些阮囊羞澀的貴族也跟不上時代的腳步,時髦的物質生活也不是普魯士貴族地主們可以有享受的經濟權利。這意味著柏林,在這座新興的帝國之都,社會的話語權已經牢牢地把持在中產階級手中;「感情是婚姻的基礎」是中產階級道德觀,社會氛圍是保守嚴謹的。
浪漫的巴黎對比毫無城市規劃的倫敦和中產階級道德觀嚴謹的柏林,巴黎簡直就是解放的一方樂土。一個上層階級的女性如果想在婚姻之外找到自己的幸福,在巴黎可以公然地出雙入對,不用擔心被道德壓力約束,而一個上層階級的男性想要風流快活一番,那麼巴黎是其選擇的道路。
巴黎是封建時代走向強弩之末,少數貴族階級不願意、也沒必要在道德倫理上向中產階級俯首稱臣的僅有城市。這意味著巴黎是少數還依然保持著貴族階層寬鬆氣息的城市。因為巴黎不是一個像倫敦那樣蒸蒸日上的商業之都,也不是一個像柏林一樣有嚴謹秩序的中產階級工業城市;巴黎是娛樂、消費、享樂的夢幻之都,是一座不事生產的純消費的城市;那一套嚴肅方正的市民道德在巴黎不適用。 因此全歐洲想要追求歡樂,想要享受生活的人都來到巴黎。而巴黎的吃喝玩樂裏最高端的就是玩藝術,從追逐男女之情的浪漫到藝術品收藏及選擇,巴黎自然形成了一整套消費市場,也形成了一個超級成熟的產業鏈。
一個揣著藝術夢想的歐洲人可以去柏林,也可以去維也納,但只要他有足夠的門路和金錢,他們就會想要去巴黎。因為巴黎意味著整個歐洲的文化和藝術市場。 或許柏林比巴黎強大,或許倫敦才是歐洲的金融和財富之都,但只有巴黎才是整個歐洲的首都,因為整個歐洲的文化和藝術最終都要𣾀入巴黎,在這裏產生一場碰撞而昇華。

林思允 Suellyn Lin
主席特稿
Chair Multicultural
Alliance Australia
澳洲多元文化聯合議會

巴黎是公認世界級別的文化和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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